時間的陷阱:好憂鬱?時間帶來的重擔, 已延伸致我們的下一代…
時間的重擔所波及的年齡層愈來愈下降。
當時間變成了人類集體最大的陷阱,我們如何掙脫被時間纏繞的困境,活出全部生命的潛能?
時間帶來的重擔 The Burden of Time
文:楊定一
我相信我們每一個人,只要談到時間,都有兩個直接的反應。首先,把它當作一個節律器,就像為生活定下節奏和步調,才可以衡量每一個規劃,每一個動作,每一個追求,每一個結果。但同時,它也帶給我們一種壓迫感,讓現代人總是感覺時間不夠用。
在這個不夠用的情況下,我們自然會想要一心多用──同一個時間,能處理愈多事愈好。透過快速的技術發展,我們可以同時停留在幾個知識的平台。不光有手機隨時可以通訊,還有電腦,同時還可以說話、寫字、和其他的運作。
不要說兩千年前的人,即使是五十年前的人,來到我們這個世界,也會嚇壞的。會認為每一個人的神經都過度激動,不只同時做好幾件事,而且步調快到想像不到,不要說跟不跟得上了。
我也發現,這個時間的重擔所波及的年齡層愈來愈下降。尤其華人,總是要充份利用時間,追求高效率,強調一分耕耘,一分收穫。這麼要求自己還不夠,還要把這種追求延伸到下一代。一個孩子,只要懂事、進入小學,總是感覺跟不上,來不及。
讓我最同情的是,小孩子不光是睡不夠,在學校的時間長,功課多,家長的要求又加倍。就好像一上學,就要承擔週邊種種的期望和壓力。如果這個孩子自我要求又高,那麼時間的負擔更是沉重。
所以,我們過去看到是有了一定的年紀才有憂鬱症,例如事業受到打擊,或女士在產後、更年期的變化。然而,現在就連憂鬱症的發生年齡也不斷下降。幾歲的孩子就有憂鬱的症狀,甚至有自殺的念頭。我才會說憂鬱症是二十一世紀最嚴重的慢性病,而時間的重擔是一個主要的原因。
要談時間的重擔,最多也就是「跟不上」。我們每個人都跟不上。一個人在跟不上的狀況下,自然會產生一個兩難。也就是說,在時間的壓迫下,我們認為隨時要有一個決策的備案,用來節省時間、解決時間帶來的壓力。這是我們每個人隨時在面對的。
可惜,在這種狀況下,我們步調自然會加快,而讓我們停不下來。就連休息的時候,還可能想要選擇快速的動,例如不光是看電視,還要對話快,鏡頭不斷的變化,或有暴力的刺激。晚上參加活動,要有大聲的音樂和熱鬧。這些娛樂的選擇,反映了我們個人對生活要求的快步調。
這樣子,別說休息時,慢不下來。就連睡覺的時候都停不下來,難怪那麼多人有失眠的問題。
我過去做為一個醫師、科學家,自然喜歡從機制或問題的根源著手。比如說,我當年研究免疫,就想知道殺手細胞和T細胞怎麼殺腫瘤。當時很年輕,很快把這個主題告一個段落,而且跟別人的切入點都不同。
現在,要切入時間這個主題,說時間是我們人類最寶貴的工具,也是我們最大的殺手,我認為這一點都不過份。我在這本書,希望可以再進一步打開──時間,其實跟我們人類的演化有密切的關係。這種觀點,或許你會認為是理所當然,因為歷史本來就是時間演變的記錄。但我要講的是,人類因為有時間的觀念,才有以後的發展。只是因為時間的觀念過度強化,自然擺盪到一個不均衡的狀態。
講了這些,即使把它解開,最多只是把症狀做個說明。我真正感興趣的,正如我過去所扮的角色,是希望找到一個徹底解答的方法。
當下,不是過去和未來的對稱
Now is on a Different Scale Compared to Past and Future
回到當下,為什麼這麼重要,因為嚴格講,它不是一個練習。
前面也提過,當下,其實不是過去和未來之間的一個東西。如果用翹翹板的兩端,各自代表過去和未來,那麼,當下並不是過去和未來的對等,而是完全落在不同的軌道。我在這裡,用一個螺旋來表達。
我之所以有勇氣,在這個時候出來談這些觀念,因為我認為──任何練習,無論是瑜伽、靜坐或所有傳統的練習,都還只是一個暫停(time out)的觀念,是一種專一、和其他狀態互斥的隔離狀態(exclusive state)。透過練習,即使有了這種狀態,早晚還是要回到人間。
只有「全部生命系列」帶出來的臣服和參,不是一種暫停的隔離,而是進入非時間的永恆。讓非時間的永恆,和時間隨時交疊,同時存在。透過臣服與參,一個人不知不覺,隨時可以接受絕對與相對。甚至,可以輕輕鬆鬆滑回另一個軌道。我現在才會出來,甚至還帶出「反復工程」的觀念。
就是因為當下和時間的觀念是在兩個軌道,我們從任何瞬間,其實「回不到」當下。任何瞬間本來都有「絕對」,所以,「回到」當下,不是透過任何動力,而是剛好相反──最多把時間的觀念挪開,當下和非時間的永恆,自然就在眼前。
所以,談當下帶著我們走,最多也只是把非時間的永恆當作我們主要的意識層面,讓祂帶著我們走。心流,自然就流出來了。我們可以完成想不到的工作,儘管完成或不完成任何工作,也不重要。「全部生命系列」的寫作就是最好的實例。從我的角度,沒有刻意去「寫」任何一本書。最多只是把時間的觀念挪開,讓當下浮出來,想轉達什麼,也就自然出來了。
有意思的是,對我而言,沒有「誰」 在寫,寫起來也不費力,甚至連規劃也沒有。事後,看每一個作品,好像都有它自己的生命。它的步調、邏輯就像是剛剛好。相信你讀這些作品時,也自然從非時間永恆的意識層面,延伸出一個理解。儘管這些話,對頭腦會不斷產生矛盾或悖論。但是,從心的層面,你知道這些話離不開真實。也因為如此,會不斷回來尋、回來找。
我在《神聖的你》、《不合理的快樂》也談過,人類過去的突破,都是透過心流帶出來的。無論哪個領域的突破,都是從心流出來的。
那麼,什麼是心流?
心流是非時間的狀態,是「在」,是沒有念頭。是把相對,完全交給絕對。或是反過來說,是絕對,帶著心,流出來種種的創意──創出一個作品,或一個突破。
當然,站在心的層面,沒有「誰」在做──嚴格講,也沒有人可以宣稱這是他的作品。假如誰還認為自己是一個作品的創作者,這樣的作品不會有長期的價值,更不用談永久的價值。
所以,非時間,其實並不抽象。每個文化也都有類似的表達──什麼叫做心,什麼叫做穩重、紮實。
在所謂的「現代化」之前,社會的步調很慢。一個人如果步調快,像是情緒上反應快,例如急躁,或是動作很快,會被認為不紮實。坦白講,用我們現代人的步調活在古代,一定會被認為不夠穩重。甚至會被認為內心有很大的障礙,神經衰弱,或有什麼重大的疾病。從古人的角度來看,現代社會的步調相當不正常,就好像每個人都放逐了自己,拋棄了自己。
古代社會的人,比較可以隨時體會到非時間的觀念,而自然停留在這個狀態,因為這是最舒暢、輕鬆、不費力的狀態。現代人凡事都用腦筋去想,反而是一個費力的過程。我過去在很多場合談到,如果父母希望孩子成為天才(對我,每個孩子本來就是天才),那麼,父母自己要懂得什麼是非時間,隨時帶他進入非時間的狀態。
換一個方式來說,修行,其實是從「動」到非時間的「不動」。透過臣服與參,最多是提醒我們自己,有個「不動」──非時間的永恆。
一個人假如懂了這一點,他其實不用參,也不用臣服,本來就隨時停留在這裡,臣服在這裡。
(本文經 博客來 授權刊載,編取自 楊定一,時間的陷阱 Trapped in Time 一書/天下生活出版社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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